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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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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名字?真名。”

“加西亞?溫斯頓。”

“溫斯頓先生……”

“你可以叫我加西亞。”

“好的,加西亞,你也是從泊夫藍來的嗎?”

“不,我是第二代移民,我父母是泊夫藍人,但我出生在霧都。”

“我可以問一下嗎?那個六芒星是怎麽來的?”

“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你可以想象到一個孤兒為了維持生計能做些什麽。偷竊,然後入獄,就是這樣,我得到了一個六芒星。”

“對不起……”

“沒關系,遇到你,我很高興。一個真正的泊夫藍人,一個真正的女巫,我已經多久沒有遇到同伴了。”

“是的,你知道的,對巫師的迫害從來沒有停止過,我們必須小心的隱藏身份,很多時候我們擦肩而過卻不知道對方是同伴,真是可惜。”

我們盤腿坐在地板上,圍著蠟燭聊天,燭火只是小小的一朵,我卻覺得溫暖極了。

自從來到這個島國以後,我時時刻刻都在擔驚受怕,害怕哪一天身份被揭破,噩夢就會到來,像今天這樣遇到一個同樣身份的人,一起聊起屬於我們的話題,這樣的經歷還是頭一次。

就像他說的那樣,同伴。是的,我們是同伴,所以什麽都可以不顧忌,徹底敞開心扉。這樣輕松的心情,讓我覺得胸腔都被洗滌過一般,整個人從裏到外都幹凈通透。

我愉悅地大笑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塵封在記憶中許久。忽然回想起,十四歲之前,在泊夫藍的時候,我也曾是這樣暢快地大哭大笑,毫不做作。然而從什麽時候開始,我變得不敢袒露自己的情緒,變得優柔寡斷,懦弱,膽小,變得連自己都討厭這樣的性格?答案再分明不過,是的,從離開泊夫藍之後,離鄉背井隱藏身份的生活慢慢讓我變成只會逃避的家夥。

“那麽,那個是怎麽回事呢?”我指了指床邊他脫下來的女裝。

“為了生存。”他沈默了,燭光下,他的眉眼有些黯淡。

“對不起。”我小聲道歉,本來還想問一下他手臂上的傷口是怎麽來的,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怎麽也問不出口了。

“你不需要道歉,黛西。”他擡起頭,朝我笑了笑,翡翠綠的眼睛璀璨地像是被陽光照耀的森林。“跟我聊聊泊夫藍,我從來沒有去過那裏,但是總是會夢見它。”

對每個巫師來說,泊夫藍就是他們的故鄉,無論他們出生在哪裏,泊夫藍都是令他們魂牽夢縈的地方。那是黑暗君王沈睡的地方,君王最後的領地,也是巫師們的聖地,雖然時至今日,這片聖地已經衰弱了,不覆百年前的榮耀,但只要它存在一天,就永遠是維系著巫師們的精神紐帶。

我向加西亞描述泊夫藍的美麗和繁華,那些縱橫整個城市的彎曲水道,那些塗金抹銀的貢多拉,精力充沛的船夫們高聲放歌。下雨的時候女孩子們穿著高底的木屐走過石頭橋,古老的房子墻壁上爬滿了被河水沖擊上來的貝殼,像是一幅幅抽象畫。水手們和玻璃工坊的工人們得空就聚眾鬥毆,倒黴鬼們接二連三地被丟進河道中,警察吹著哨子揚著警棒沖進人群做著徒勞的努力。

還有狂歡節,怎麽能不提到狂歡節呢,到那個時候所有的人都喝醉了,穿著絢麗的服裝,戴著華麗的面具狂歡。每個人都是朋友,不再有仇恨,也不再有悲傷,那是個被快樂和幸福充盈的節日。

我滔滔不絕,他聽的認真,蠟燭一寸寸矮下去,我們卻都不知疲倦。

不知過了多久,我俯倒在地板上,困頓地合上了眼睛。

朦朧中有人為我蓋上毯子。“謝謝你,黛西。”

我帶著微笑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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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前,一位伯利恒的哲學家說過,渴求其他人的認同是人類的本能。

如今,我懂得了這句話的含義。來這個島國這麽多年,為了隱藏女巫身份,我從來沒有對誰敞開過心扉。即使在在土倫監獄,大家都知道我的身份,但是無論怎麽樣對我友好,還是有些微的忌憚埋藏在他們心底,這是人們對異類的防範。反過來說,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在防範著這些在歷史上曾經迫害過女巫的普通人呢。

我沒有真正的朋友,我總是忌憚著這個世界,每一天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現在,有一個同伴出現了,他和我有一樣的經歷一樣的身份,他知道我的秘密而不會出賣我,我可以信任他,可以把心底的話都告訴他。

這種相互信任的關系是我自從踏足這片土地以來從來沒有過的經歷,初時,我欣喜若狂,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喜悅慢慢沈澱,轉化為一種沈厚的寧靜,用這種寧靜的心態看出去的外界不再像以前那樣可怕,我開始學會接受這個有雜音的覆雜世界。

“黛西,你在想什麽?”

加西亞現在正以塞西莉亞小姐的模樣坐在玫瑰大劇院的私人化妝間裏卸妝,他是天生的演員,當他穿上女裝的時候,連知道他真面目的我都無法辨別真假。

鏡子中倒映出來的那個人分明是一個帶著一些剛毅棱角的美麗女人,這些剛毅的線條不但沒有讓人起疑,反而為“她”增添了迥異與其他女子的獨特風情。

如今,他已經不會再避開我獨自梳妝穿衣了,甚至還許可我幫助他。

我把卸妝油倒在化妝棉上,一點一點為他卸去濃重的舞臺妝。“我在想……”我忍不住笑出了聲。“我在想我真是個幸運的人。”

那對長得有些過分的睫毛在我的手掌下扇了扇,他的聲線低沈到煽情。“幸運的人?一個在土倫監獄度過了最美好十一年的人竟然會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

“可是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生活還在繼續不是嗎?不是每個漂泊在外的女巫都能找到同伴的,從這一點上來講,我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我低聲說,“我很感激黑暗君王能讓我遇到你,加西亞。”

他什麽都沒有說,真是凝視著鏡子中的我們。

而且……我的思緒飄遠了,阿爾伯特少爺又要求我回到他身邊,這已經比我奢求的多得更多了,簡直讓我覺得像是在做夢,這難道不是幸運的最好證明嗎?

是否要答應他?我猶豫不決。換了以前的任何時候,我也許會在第一時間奔向他。可是現在不同了,他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他討厭我。這樣不加掩飾的殘酷扼殺了我回歸的自信,更何況,如今的我已經有了同伴,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了,和阿爾伯特少爺的殘酷比較起來,我更眷戀同伴帶給我的溫暖。

“那次拜訪怎麽樣了?”加西亞突然問。

“嗯?”我的動作停了停。

“上個星期,你向我請假的時候說過要去拜訪以前的雇主,不是嗎?一切還順利嗎?”

“是的,我的確是去拜訪拉斐特伯爵了,伯爵他……”我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該將事情和盤托出。

“對不起。”他笑了笑,“這是你的私事,我不該過問。”

那種有些落寞的表情讓我覺得心有愧疚,我不該隱瞞著他的,事情本來就和他有一點關系。

“不,其實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放下化妝棉,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伯爵要求我回到伯爵府,重新為他服務。”

“哦。”他沈默了。

門被扣響了,是仆役送來了紅茶和糖。我接過托盤將它擺放到化妝臺上,加西亞已經進入了更衣間。

“那麽你的決定呢?”糖塊在紅茶杯內溶化的時候,我聽到他的聲音從更衣間內傳來。

“我……我需要考慮一下。”我垂下了頭低聲說。其實,我是沒有自信。阿爾伯特少爺真的需要我嗎?如果我回到了他的身邊,他卻發現我對於他毫無幫助呢?他會毫不猶豫地將我趕出門吧,這非常像是他會做的事情。

我是那樣地仰慕者他,可是同時對他的信任卻低到零度以下,真是矛盾的情感。

比起這個,我更害怕的是那句請求我回去的話其實是一句玩笑,也許他現在已經改變了主意。

這些天以來,他有時候會和安德烈先生一起來拜訪加西亞,但是對於我的存在,他再也沒有過問一句,權當沒有我這個人,甚至連視線都不曾往我身邊瞥一眼。

也許,那真的是一句隨口的玩笑吧。我真是愚蠢,竟然還當真了。

我將臉埋在手心中。

更衣間的布簾拉開時發出輕微的嘶聲,加西亞的腳步停在我身邊,他的手輕輕按在我的肩膀上,那種重量感莫名地讓我覺得安心。

回到公寓後,我從門房那裏取來了離開期間信差送來的書信。

大部分都是加西亞的,但是其中有一封卻寫著我的名字。我撕開那熟識的火漆封印,從中掉落出來的是一張金色的請柬。

即使有了上一次下午茶的沖擊,我還是怔楞了一下。

反應過來以後,我跑到加西亞的房門口敲門。“加西亞,加西亞……”

“怎麽了,黛西?”

我將請柬遞給他,語無倫次。“怎麽辦?加西亞,伯爵邀請我參加化妝舞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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